女鬼之谜大全：女鬼之谜

女鬼之谜！‖百味中原

【原题】韩宗武神遇考

文‖刘俊民

历代笔记中，不乏虚幻世界的奇遇。追根溯源，不过是现实生活的隐喻。

韩宗武洋州遇神女，交游两年之久，在北宋文史中颇为知名。今搜寻各方转述，试求本相。

一

北宋末年，颍昌知府叶梦得与朋友谈到王子高遇神女的故事，认为未必属实，只因苏轼那首《芙蓉城》诗作，才愈传愈远，愈传愈真。

“在座的宗武老先生，就有子高一样的奇遇！”一个客人说。

宗武，是名相韩缜之子，字文若，世居颍昌，历任河间令、秘书丞、开封府推官、淮南转运判官，官至太中大夫，此时已八十来岁。

韩宗武笑而不言。座客遂诵读他抄录的神女诗数十篇，皆五字古风。

叶梦得称赞不已，认为诗作清婉可爱。

韩宗武道：“荆公（王安石）也很喜爱这些诗句，称作者当是齐梁间人，近人写不来。”

韩宗武追述往事，称有两年左右与神女神游，并不觉得苦恼，只是恍恍惚惚的，茶饭不思。后来服用国医陈易简所制苏合香丸，半年之后神女就不见了，不知是否药力所致。

二

何汶《竹庄诗话》记录道：嘉祐年间，韩缜知洋州（今陕西洋县），有神女降临其宅，自称唐兴元节度使李以之妾，名左玉环，死后魂游江上，见恶鬼数十谋害渡江的人，告知船主躲避了灾难，遂被封为牢山神。她说，冥数当与韩宗武匹配，居留不去。

韩宗武的四伯父韩绎强干精明，听说家门内有妖异，怒责韩缜，又向天神控诉。次日，天空黑云阵阵，召左玉环而去。左玉环高立云头，赠以诗句，令宗武笔录。神女泪洒韩宗武衣袄，细看皆是血迹。

日月经天回，

俯仰如车毂。

悲欢世上事，

一往如转烛。

人生苟可怀，

百岁讵为足。

奈何舍此去，

一旦慎鬼箓。

悠悠百年内，

愚知更相哭。

——左玉环《别韩宗武之一》

大水不可哭，

浩浩东南流。

微风从空来，

化作波上沤。

一起复一灭，

各愿须臾留。

自性本澄寂，

强此怀百忧。

——左玉环《别韩宗武之二》

三

明代王世贞所纂《艳异编》，将事件拉至韩缜任职洋州之前。

韩宗武追随父亲于四川时，书房位置偏僻，丛竹果树前有一大池，池中芰荷茂盛。七月初三夜风月清爽，韩宗武闲步池边，闻荷叶窸窣有声，如同急风吹过。仔细一看，有两个丫头跟从一位女子行走池中，衣着鲜艳，肌肤莹白。

韩宗武问，您是什么神仙，为什么到这儿来？

“别害怕。我不是神，也不是鬼，是仙人，与君有缘，特来相见。”女子语言清丽，容貌艳美，服饰香洁，尘俗间难得一遇。

宗武问：“有缘，是结为夫妇吗？”

女子笑道：“是。不过要等到七夕。你可预设珍果，焚香以待，勿惊他人。”

又是一阵风吹荷叶的声音，女子不见了。

七夕，女子如约前来，显得更加美丽，见到宗武所设水果，怒道：“怎能如此粗陋！”

宗武道：“家父性情严厉，不敢多求。”

女子让侍女回自家拿取，顷刻而至，像是在池边拿取一样。虽是常见品类，极为精美。宗武便把果核收存在砚匣里。

从此，仙女夜夜与韩宗武相伴，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肯说出姓名：“父母严厉。不要泄露此事，使我见责。”

家人看到韩宗武一日日憔悴，始终不明原由。等到韩缜移官洋州时，女子说：“我体质柔弱，不能与你同去。相别之后慎勿牵念，使我负罪。”

宗然惨然道：“怎能不念！”

到了洋州，韩宗武思念仙女，食宿俱忘。一日，他正与兄弟们会聚，忽然起身而去，又欣欣然归来，白纱衫袖上多有血迹。众人惊异，告知父母。

杖责之下，宗武承认遇到仙女。众人散后，仙女复出道：“因你时时想念，我受到双亲斥责，但可与你相会了。前来的路上被石头击伤腹肋，尚未痊愈。”

不久韩宗武成亲，大概是为了压惊冲喜。新娘步入新房，见神女坐在床上叱道：“我还在这里，你怎么敢来！”

从此，只要仙女现身，韩妻就要避居。仙女来去自如，韩家人无可奈何。

四

《名医类案》一书，留存有韩宗武医案。

韩宗武“与神物相遇，颇不省人事，神志恍惚，或食，或不食”。陈易简让病人服用苏合香丸，数月之后，“神物”再没有出现。

如今，苏合香丸留存于《药典》。以苏合香、安息香、冰片等制成，芳香开窍，行气止痛，用于痰厥昏迷等症。

与韩宗武同列“邪崇”的医案，还有这么一则。

一女人夏日赴宴，因坐错位置，自愧成疾，语无伦次。医生建议导痰、清热、补脾。患者家人不听从，延请巫医驱鬼。十多天后，患者死去。医生道：病人已经危重，又受惊吓，怎能存活？

五

从各种记述来看，青年韩宗武确实病了这么一场，在谵妄的状态下进行了一场自由恋爱。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那些凄美的诗句，是韩宗武非正常状态下的创作。他通过移情幻梦中的鬼神，完成了心灵释放。

女郎为神也罢，为鬼也罢，为仙也罢，都是韩宗武内心的投影与创造。

何汶记述的故事里，明言韩宗武所遇是鬼，生前为唐人之妾，身份低微。人鬼相恋，又为两界不容。借助凄婉的诗歌，两人在决别之际，完成心灵的交融。

王世贞记述的故事或有所本，将韩宗武紧张不安的心理描画得具体而微。

因父亲性情严厉，宗武谵妄之际，仍不敢也不能给所爱准备好一些的礼物。及至病情加重，浑身血污，举止失常，面对的仍是杖责。

即便幻梦中的佳人，也让他敬而不能远之。甚至初次见面，听到的便是怒责。

而这位所谓的仙女，与韩宗武有共同的困境：畏惧父母，畏惧前程。

只是，仙女超越了自己。遭受父母责骂，反而获得了行动自由。路途经历劫难，也实现了与情人相见的愿望。此后她往来韩家，相处自如，实现了自我的解放。

韩宗武之父韩缜，确实以性情严厉见称。

苏辙曾一再上书参劾韩缜，称其“才质凡鄙，性气粗暴”。又称其“家法不正，虽其父子不能相安；莅官猛暴，至到酣酗鞭杀指使”。父子不能相安，想必指宗武患病；鞭杀指使，是说韩缜夜饮，下属误入州宅被杖斃一事。时人称：宁逢暴虎，不逢韩玉汝。

韩缜又留下了虐食的恶名，《夷坚志》称，他爱吃驴肠，又求脆美，厨师便以活驴取肠。

六

病愈之后的韩宗武，度过了平实、又略显平淡的一生。

任河间令时，官府因治河征用木材，坟茔中的树木亦被采伐，百姓遮道哭泣。韩宗武遂建言停止。

宋徽宗初即位，四处搜求书画。韩宗武上疏，称陛下刚刚登极，如日初升，不宜玩物丧志云云。皇太后见到奏疏，怒骂徽宗内侍。徽宗自此记怨，不复重用宗武。

任淮南转运判官时，宦官前来索要“上供钱”。这本是历任沿袭的潜规则，他严辞拒绝，因此被罢免。

韩宗武有《韩庄敏遗事》传世，记录了父亲韩缜的轶事。

晚年韩宗武退居颍昌，与友人泛舟西湖，诗酒唱酬。从诗友诗作中，不难想像他的风采，他的才情。

闻道安车来过我，

百花未敢飘零。

疾催弦管送杯行。

五朝瞻旧老，

挥尘听风生。

凤诏远从天上落，

高堂燕喜初醒。

莫言白发减风情。

此时谁得似，

饮罢却精明。

——叶梦得《临江仙·席上次韵韩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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