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回乡记，回乡记，六

难道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早晨起来，地是湿的，天气似乎凉爽了一点。可能是空调的噪音，掩盖了下雨声，也有可能是睡得太沉，总之，昨天夜里的雨声，我没听见。

今天清晨，除了公鸡准点叫醒，窗外竹林的鸟声也纷纷扰扰。家里现在的房子是在老屋基盖的。1981年盖的房子，因为母亲相继帮我和小妹带孩子，长久无人居住，在世纪之交轰然倒塌。老房子屋后原本没有竹林。新房子盖了不到十年。新房子盖起来以后，屋后无缘无故地长出了竹子。如今，已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比如麻雀，比如布谷鸟等，久闻其声，我都熟悉了。但是，今天有一只鸟叫声别致——diu、diu、diu……“diu”是什么意思？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起床后，我把开水烧好，吃了点水果，走到大马路上赶公交。这几天，家里人多，母亲种的蔬菜毕竟有限，我和小尕准备去市里超市买点蔬菜。

我们搭乘源潭至潜山的公交。这是一辆带空调的公交车，上车时，司机提醒我们系好安全带。这种公交车干净且舒适，司机的服务态度又和善，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潜山火车站。大妹妹家就住在火车站附近。我们在大妹妹家吃过早餐后打的到市区规模最大的超市，买了一点蔬菜，顺便给二姐买了一套衣服。

把菜送回家后，我们又赶到二姐家。二姐是残疾人，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行动更是不便，所以，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看看二姐。二姐并非生下来就是残疾。二姐真是一本厚书，需要我们长久地品读，今天不摆。

从二姐家回来，已是吃午饭的时间。吃完饭，歇息一下。

下午两点多醒来，当然又是陪母亲。母亲边摘菜，边问长问短，问问二姐怎么样，又问问我啥时候到华云姨孃家去。华云姨孃的父亲是母亲的小叔，华云姨孃实乃母亲的堂妹。华云姨孃虽为母亲的堂妹，她对我们的恩情却胜似很多至亲。姨父本来有门好手艺，可是，天有不测之云，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在施工工地高空坠落，真是九死一生。尽管捡回一条性命，但落下了半身不遂。

如今的农村家庭，如果没病没灾，日子也是有得过的。如果遇到一个人久病或者残疾，这个家庭的生活状况就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了。二姐家和华云姨孃家即如此。

这倒是让我想起《木心遗稿》卷三里的木心先生的一句话——人类的理想，正是一有资产，二有思想，到那时就没有“资产阶级思想”了。

资产和思想是个什么关系？孟子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孟子清楚地认识到，人的思想，道德面貌，是同经济状况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生活上的保障，经济上的富足，就会产生好的思想品德，走上善良的道路，反之如果得不到基本的生活保障，就会产生坏的思想，缺乏道德，胡作非为。

孟子可能也只说对了一半。我记得，我四五岁时，有一次，从生产队稻场的草垛里捡回一个鸡蛋，父亲要我从哪里捡的还回哪里。把鸡蛋送回草垛里，回家后，父亲让我在宝书台前跪着，向*********保证，以后再也不拿不属于自己家里的任何东西，那么一针一线都不能拿。小时候，父亲常教导我们:“人要穷得干净，饿得漂亮。”很显然，父亲的意思与孟子的说法并非完全一致。

资产与思想似乎并无直接的联系。作家路遥大家都很熟悉。《平凡的世界》的创作十分不易。据路遥回忆，因为他很少写过长篇小说，所以在动笔之前列举了一个近百部长篇小说的书目，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阅读。路遥把重心放在作品背景资料上的搜集，他找来了1975到1985十年间重要的报纸刊物，如《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还有《省报》等权威性刊物进行阅读整理。那时，他的双手都起满了老茧，就是因为长期与纸张摩擦而致。随着小说主人公逐渐成长起来，路遥觉得他不能凭空编造主人公在煤矿里的经历，便马不停蹄地奔赴铜川的陈家山煤矿亲身体验。煤矿里的生活十分艰辛，路遥毫不在乎，只专心致志地汲取一切能为他的小说服务的素材养料。在煤矿里，路遥和工友们同吃同住，一起劳动，丝毫没有搞特殊，穿着一身煤矿工人采矿服装，熟练的动作仿佛路遥真是一个工作许久的矿工。路遥后来因肝硬化腹水治疗无效在西安医院去世时，他的存款仅仅只有一万元。

所以说，资产是资产，思想是思想，资产购买不了思想。

待会儿，早点吃晚饭。饭后，我就去华云姨孃家，看望姨孃和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