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战役与兖州战役 兖州战役，下

许世友、谭震林在部署攻兖之际，估计敌人决不会轻易放弃津浦路中段这一战略要点。南面徐州之敌正西援豫东作战，难以再抽兵北援，若要解兖州之围，十之八九要由济南分兵南下，于是令第九纵担任打援任务，截击济南出援之敌，保证攻兖部队的安全。在徐州北援敌军返回西援豫东、解放军重新包围兖州后，王耀武知道兖州不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兖州一失，济南守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任捉任拿，他被歼的日子也就屈日可数了！于是，急令吴化文率整编第八十四师第一五五、第一六一旅和整编第二师第二一一旅南援。老奸巨滑的吴化文深知此行凶多吉少。他在山东长期与我军作战，对第九纵的战斗力较为了解，如按兵不动肯定授人以柄，说他“不仁不义，见死不救”；若星夜驰援，无异于飞蛾扑火，把自己的基本部队送上门去，让许世友的主力部队任意敲打。于是他想出了一条既能保存势力、免于被歼，又能应付上峰的妙计:“急急忙忙出门，慢慢吞吞走路”，一步三望，一望三停，济南到泰安仅有90公里路程，而他走了将近10天。兖州被围的李玉堂、霍守义盼援急如星火，望眼欲穿。王耀武对吴化文指挥不灵，啼笑皆非，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惊动蒋介石的大驾，亲自写信，由飞机空投吴化文，催逼他迅速驰援。信中措辞十分严厉，说兖州有失即拿他是问。直到这时，吴化文才稍稍加快了速度。

第九纵是山东兵团战斗力最坚强的纵队，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他们打仗向来是不空手的:攻必克，守必固。夏季攻势津浦线开战以来，在济南附近龙山会同渤海纵队打了3个小仗，即南下泗水休整待机。该纵以极善攻坚著称，对野战条件下的阻敌打援不甚情愿。但津浦线攻势的初衷本是攻兖打援，以歼敌援有生力量为作战目的。而济南、徐州之敌迟迟不援，徐州出援后又折向豫东，转以攻为作战重点，这是战场形势变化所致。聂凤智并不考虑这些，他反复思索的是部队已习惯于攻坚作战，担任打援能否适应？由于春季攻势几场硬仗，部队减员较多，对战斗力究竟有多少影响？另外，还有战场的选择，地形的利用，气候的影响感到肩头的担子很重。

由济南到兖州，敌人增援的战线很长。敌人走公路，又有汽车；我军乃绕道包抄，曲线迂回，如遇军情突变，有可能出现包不住、吃不了的局面。聂凤智考虑与其如此，还不如抓紧战机，收缩兵力，力求围其大部，歼其一部，于是选择了大汶口以南齐家庄、太平镇一带为战场，决心正面扰袭、两翼包抄，力求围歼援敌。战斗部署为:第二十五师从敌西侧北渡汶河，直插龙山，断敌归路；第二十七师从敌东侧迁回敌后，夺取南留及东南一线高地，控制大汶口以北铁路，与第二十五师形成对敌合围；第二十六师以一个团对正面之敌实施扰袭，将敌拖住，使其放慢前进速度，师主力从敌西侧北渡汶河，从大汶口西北、正北包围敌人。为防止敌人侦破我方意图，第九纵后退至泗水一线集结。聂凤智再三向部队强调，此次打援既要“阻”，又要“围”，但重点在“打”。第九纵不打援则已，打则打得敌人谈虎色变，一夕数惊，让敌人知道第九纵打援与攻坚同样厉害。

时值盛夏，连日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烤炙着大地。第九纵两三万人马隐伏在密不透风的高梁、玉米地里，汗如雨下，口干舌燥。7月13日17时，许世友给聂凤智来电，通报了兖州守敌在我猛攻下不支，弃城向东南空围，即将被歼灭的最新战况。同时命令他们轻装出击，因敌援军数量较大，任务为围住援敌，待兖州残敌解决后，会同南线部队会歼吴化文部。这时，吴化文先头整编第八十四师第一六一旅徐政部渡汶河南下，抵达齐家庄、太平镇，进入第九纵预定伏击战场全纵接到出击命令，群情振奋，连日来隐蔽野外造成的渴热疲劳一扫而光。

傍晚，老天作美，细雨蒙蒙，凉风送爽，暑蒸热气全无，第九纵指战员急行军分3路涉水北渡汶河。聂凤智率纵队指挥所随第二十五师渡河。此时敌先头部队正在他们上游1.5公里的地方南渡汶河。聂凤智刚刚下水，他的座骑大红马因天热口噪，看到清澈的河水竟高兴得昂首嘶鸣起来，如果其他马匹也随之放声高歌，那可就要惹来麻烦。幸亏敌人未发觉，仍源源不断南进。

阻援战斗先由正面的第二十六师第七十八团打响。1948年7月14日晨，他们与太平镇之敌交手。西线第二十五师第七十四团在满庄与敌第二一六旅第六三三团遭遇，歼敌700人，攻占满庄，第七十五团抢占龙山，将敌退路截断；东线第二十七师第八十、第七十九两团，在南留东北高地围歼敌第一五五旅第四六四团两个营，与第二十五师对敌形成强大包围，并向大汶口方向发展中。中路第二十六师则冒着敌机狂轰滥炸，在敌人腹地来了个中间开花，敌人完全乱了阵脚。战斗进展十分顺利，聂凤智十分高兴。喜悦之余，聂凤智发现了一个问题，敌我兵力相当，吴化文部队也非乌合之众，有一定战斗力，但为什么敌人这么不撑打，且迟迟不见有效的反抗。

就在这时，第二十五师侦察英雄于树信给他送来了谜底:他从俘虏口中得到，济南王耀武与兖州电讯联络中断，知道兖州已不在“国军”手里，急令吴化文回返，以保济南城防。吴化文接令如遇大赦，一反南下时行如蜗牛之旧态，率部扭头疾返济南，仅留第一五五旅第四六五团1个营于大汶口掩护第一六一旅渡汶河回窜。聂凤智估算，敌在汶河南仅有第一六一旅4个团兵力，第九纵不等南线部队增援即可将其解决，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实在可惜。于是一边上报兵团首长，一边命令部队迅速歼灭该敌。

第二十六师第七十六团于15日7时向坡家宅敌第四八二团猛攻，敌向太平镇窜逃，被我穷追猛打，生俘200人。第二十七师于8时向敌第一六一旅旅部驻地齐家庄进攻，敌负隅顽抗，战斗十分激烈。为了不使敌人跑掉，聂凤智策马来到大汶口铁路桥北，亲自下达总攻命令，枪炮声骤紧，喊杀声趋疾。15时，第七十九团战斗英雄曲悦平带领几名战士迎着弹雨冲入敌群，径直冲入敌第一六一旅旅部，向敌发出严正警告，并宣传共产党俘虏政策，敌旅长徐曰政、副旅长贺芳参谋长董子财见大势已去，即于16时投降。第九纵其他各部分别猛攻残敌，于当晚攻克敌最后一个堡垒太平镇。大汶口战斗历时两昼夜，第九纵歼灭敌整编第八十四师第一六一旅全部及第一五五旅3个营，整编第二师第六三三团大部及师炮兵营，总计1.1万余人。计缴获野炮7门、山炮8门，满载******的汽车100多辆。16日，肥城敌保安第二旅唯恐被歼，弃城逃往圣佛站，我军占领肥城。济宁、汶上之敌闻讯也仓皇南逃。

大汶口打援，对赫赫有名的第九纵来说仅是个小仗，但在政治上、军事上的意义却非同一般。战斗结束后，我军推进到济南城外围，为解放济南打下了有利基础，吴化文遭到1945年津浦线阻击战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打击，为他济南战役中率部起义、弃暗投明注入了一针强烈的催化剂。聂凤智十分高兴，在马背上赋诗一首庆贺:

策马桥头雨霏霏，笑问援敌几人回。

今日小战大汶口，明朝济南显神威。

阻援战斗后，历时48天的津浦路中段战役宣告胜利结束。山东兵团总计歼敌63632人，其中俘虏44727人，毙伤18905人。生俘敌中将1名:整编第十二军军长兼整编第十二师师长霍守义；少将10名；第十绥靖区副参谋长陈家厘、政工处长曹承彬，联勤第十三兵站分监部分监周北翔，整编第十二军副军长兼整编第十二师副师长熊仁荣，整编第十二军附员孙焕彩、高参王肇始、郭家范、高参兼兖州城防副指挥官陶景奎，整编第十二师第一一旅旅长刘书维，整编第八十四师第一六一旅旅长徐曰政。击毙少将级军官整编第十二军独立旅旅长刘宗颜。计歼敌建制:1个绥靖区司令部，1个整编军部兼整编师部，3个整编旅部；12个整团、地方军1个旅部、7个整团，山东第十行署及滋阳、曲阜、邹县3个县政府。

此役，我军解放兖州、济宁、宁阳、曲阜、邹县、滕县、汶上、泗水、肥城、泰安、新泰、章丘12座县城，解放地区2万多平方公里。山东国民党军主要的一条陆上输血管津浦铁路被彻底切断，并控制济南、徐州段350多公里，完全孤立了济南，山东与华北局的冀鲁豫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接起来。战后不久，冀鲁豫泰西地区划归山东省新成立的鲁中南区，为第七专区。同时，战役的胜利，为华东野战军内外线两兵团会师创造了条件。缴获亦十分丰硕，计******炮、野炮、山炮、重迫击炮、高射机关炮、九二步兵炮、战防炮、迫击炮、六O炮、小炮共302门，火箭筒、掷弹筒、枪榴筒368个，各种枪弹、装备一大批，另外还有已坏飞机1架，火车头18个，火车厢203节，汽车156辆，以及准备南运的曲阜文物一部。

除歼灭敌人正规军外，还在兖州及其外围和泗水、曲阜、邹县地区，歼灭地主、恶霸、还乡团反动武装2万多人。胶东、渤海、鲁中南地方武装、民兵，在保卫麦收、配合作战攻势中，作战708次，歼灭地方反动武装2万多人。地方土顽、还乡团的铲除，有力地支援了地方土改运动。

在华东军区解放军官总团队部驻地益都县郭家庄，霍守义向《大众日报》记者倾谈了兖州战败情形，他这样说道:“兖州被围后，我指挥防御，一直没有安稳地睡过觉。那些日子真像过了十几年，到今天脑筋尚未恢复过来，还时常发愣。在不大利于进攻的城东面作战时，突出点大铁桥与金口坝甚至一夜争夺3次，算是没有丢，满以为守得不错。谁知以后，突围溃军也就在那一带被歼。解放军攻击防御重点西关后，我才知道糟了3个点经几次反扑无效，终于收缩兵力，只好放弃。我又连忙在西关外加修了能容纳一营人的临时据点。10日晚上，解放军向这里进攻，我伤亡80多，也就撤进了城。同时我急调第三三四团来守城墙，我叫马团长留一个营作机动，他怕来不及策应，把两个营都放上，但经不起解放军的炮火，马振铎自己负了伤，并向我报告兵员伤亡了2/3。12日晚上，解放军拥进城。始终主张死守的李玉堂也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在抗守中，第十二军已被歼灭大半了。天明时候，他命令我支持到天黑突围，可是步炮攻势凶猛，败兵一片混乱，七零八落，第二线根本控制不住要是能早些突围，伤亡也就不会这样大了。”

他接着说:“宁失济南，不丢兖州。兖州是徐州南京的大门，这在前年莱芜战役李仙洲被俘时，南京就这样指示过的。现在兖州解放了济南孤立，更处于易攻难守之势，难以保住。兖州战事一开始，李玉堂天天向徐州剿总电告战况，每天都要求速派援军’。我们夸大了城外解放军的数量，希望能提早得到援军。同时，我又直接电请蒋介石，我在抗战中曾出过力，为什么不救？我又给在南京的东北元老莫德惠发电:我现在被围，又无援军到来，是故意要消灭我吗？请帮忙在蒋介石面前催促援军赶快前来。南京方面气都不吭。徐州的刘峙为了保住大门，接连来电:援军已由鱼台、济南、徐州出动，不日即可合围。刘峙又电示王耀武，吴化文部的援军于12日晚到达，否则有意外，由吴负全责。刘峙又亲临兖州上空投撒******，假造了豫东大捷的战果，并漂亮地说，我今日来此看看你们的艰苦奋斗，援军不日即可到来。在鱼台的邱清泉也来电请准备******，不日可到。但是，从徐州出来的黄百韬部，本来说两天即可赶到，后来又转到豫东去了。这次援军不出来犹罢，中途折回使困守中的官兵士气一落千丈。从济南方面出来的援军，第一天到了界首，王耀武即说济南吃紧，于是所谓的援军就回头了。第二次以每日七八里的速度出援，被解放军阻歼于大汶口。王耀武的援军只是装模作样的，而邱清泉方面更没有下文。”

最后，记者问霍守义:“你对万毅将军～过去你的部下～滨海起义的感想如何？”霍稍愣了一会，感慨地回答:“我现在是一个俘虏，万毅是纵队司令，过去我认为他的道路错了，现在明白他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

霍守义一到解放区，即蒙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特别恩准，获得了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特殊荣誉。尽管他走过的道路十分曲折，但终于站到了人民一边，还是难能可贵的。蒋介石妄想他为蒋家王朝陪葬，在霍到解放区后，还亲自召见霍的儿子霍正实，向他献殷勤，但已经为时太晚了！霍守义在党的教育和领导下为推翻蒋家王朝作了大量工作。济南战役时，他策动被王耀武扣留在济南的整编第十二军重炮营起义。解放军将该营扩建成炮兵团，任命起义营长祁建甫为团长。在淮海战役激烈进行的关键时刻，他向由旧部组建的第十二军全体官兵发表了广播讲话，力陈利害，号召他们起义站到人民阵营一边，并派人到该部策动起义。这对提高他们的觉悟，加速起义步伐，起了重大作用。1949年8、9月间，霍守义发表了《致全国同胞、东北同乡、国民党官兵的公开信》，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表达对共产党和解放军的认识和感激，在国民党统治区和国民党将领中产生了一定的政治影响。霍守义后任华东军政大学教员、军事学院训练部研究员。1952年从部队转业，任南京市和江苏省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团结委员。在军事学院期间，陈毅元帅曾与他会面，并一起进餐，谈起抗战期间在苏北的往事时，陈毅表扬他说:“你真够朋友！”

李玉堂被俘后伪称士兵，趁解放军战士不注意，化装成农民逃出兖州，潜入微山湖岛一村保长家中，后由徐州国民党军派车接回。当时国民党处境已十分狼狈各地守军连连败北，法不制众，他失守兖州“罪责”未再追究，在上海赋闲半年后又被蒋介石起用。1950年任国民党第一路军司令官兼第三十二军军长，驻军海南岛。为争取和平解放海南，解放军总部派地下工作者李刚对其策反，李玉堂欣然应允率部起义，但提出须经双方高级领导人出面协商。他写密信派人去香港通知夫人陈伯兰、内兄陈石清，指示他们将亲笔信送给原司令部驻广州办事处处长李云涛，由李把信面交在广州的解放军总参谋长叶剑英。叶当即批示:“李玉堂火速起义解放海南后可委以军政委员会副主任之职。”但是战争形势发展很快，李云涛尚未赶回海南，守军即投降。李玉堂因形势所迫，仅带亲信10余人逃往台湾。解放军总部复派联络员到香港，向陈伯兰、陈石清转达叶剑英要李暗中配合解放台湾的机密手令，并叮咛他们“谨慎从事，待机行动”。李刚、陈伯兰、陈石清随即赴台，协同李玉堂工作。不久，李刚被台湾当局逮捕，旋即叛变，将李玉堂等供出。1951年2月，李玉堂夫妇、陈石清被国民党杀害，叛徒李刚亦被处决。李玉堂在解放战争后期能够幡然醒悟，决心投向共产党和人民，实不失为卓有远见明智之举；虽起义未果而遭杀害，但其精神令人敬佩，他的这一事迹至到1983年才查清落实，经国务院批准追认其为革命烈士。

兖州战役中，山东人民群众竭尽全力支援，是山东兵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力量源泉。全省数千名干部奔赴支前第一线，各级党政主要领导干部亲自带领群众支前。支前民工达153万人，鲁中南区百万人民参加了后勤工作，处于战区的青壮年男子基本全部走上前线，妇女、老人、儿童承担起后方战勤重担。战役48天中，后方和民工不算，参战人员吃粮人数为14.5万人，每天用粮18万公斤。山东省共出粮864万公斤，仅运粮民工即达3万人。转运伤员动用常备担架1920副，民工27840人；临时担架1925副，民工9625人。

山东兵团及地方部队在4个半月的作战中，歼敌14.5万人，不但恢复了解放战争以来丢失的地区，而且解放了大片新区，使济南守敌处于四面包围之中，从根本上改变了山东战局。攻克山东省会济南，实现中共中央、*********主席贺电中所提出的“彻底歼灭山东残匪，为解放全华东人民而战”的时间，已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