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围炉散文：散文，围炉夜话

作者：来日方长||责编：一默

踢毽子在我老家一直很流行，是乡村孩子常玩的一种游戏。经常做这项运动，可以起到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的作用。但是我儿时踢毽子，主要还是为了取暖。冬天乡下风大，老屋密封不严，四处透风，到了寒冬，尽管用棉袄、棉裤把身子包得像粽子似的，但还是感觉冷飕飕的，蹦蹦跳跳踢毽子只小一会儿就感到暖和了。

据考证，踢毽子起始于东汉，盛行于六朝。宋人高承所作《事物记源》对踢毽子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今时小儿以铅锡为钱，装以鸡羽，呼为毽子，三四成群走踢，有里外廉、拖抢、耸膝、突肚、佛顶珠等各色。”书中所述的毽子与我们小时候看到的以及踢法已经很像了。明、清时，踢毽子更加盛行，关于踢毽子的记载也就更多。明朝刘侗在《帝京景物略》里就曾写道：“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踢毽子在明代就与抽陀螺、放空钟并列为乡间三大游艺活动。杨柳枯萎了，说明天气渐渐变冷，踢毽子正好可以取暖。到了清末民初，踢毽子达到了鼎盛时期，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不仅用来锻炼身体当作养生之道，而且与棋琴书画归为一类，作为一种雅事。当时就有这样的童谣：“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

如今爱好者还组织起踢毽子比赛，规则类似排球比赛，不仅用脚踢，还可以用头顶、肩颠、胸挡。小小的毽子在网间你来我往，看得人赏心悦目；眼看毽子就要落地了，就见一个人滑步向前，一伸脚便将之又钩了起来，再由己方队员踢过网去。整个比赛过程，看得人惊心动魄，每遇精彩回合，惹得场边观众连声叫好。

踢毽子对身体的协调性要求高，要踢好毽子确实需要天赋。小时候妹妹就比我踢得好。起学时，我只能先在毽子上扎一根细绳子，提着毽子踢，等慢慢地踢得准了，再将毽子扔到空中踢。刚开始学踢毽子时，我笨拙像狗熊，踢不上三个回合，毽子就已经偏离了控制范围，想用脚将毽子钩回来，一不留神身体失去平衡，人像蒲包重重地摔在地上，惹得妹妹在一旁掩口而笑。妹妹踢毽子一次能踢上五六十个回合，那小小的毽子仿佛被她驯服了，要它向东，它绝不敢向西，只见毽子似蝴蝶上下翻飞，如黄鹂左右穿梭，看得我很是羡慕。

经过一个冬天的苦练，到了这年春节，我踢毽子的技艺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与妹妹还有不小差距。每当她邀我比赛时，我明知踢不过，但又不肯丢了哥哥的范儿，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每次比赛，妹妹几乎都让我先踢。假如某一次我踢了三十个回合，等到她踢到二十个以后，我就在一旁开始高声唱歌，或者乱数数，企图干扰她。这招一般不管用，即使她偶而“失足”踢得比我少，她就嘟着嘴嗔怒我捣乱，是不肯认输的。但有一种叫做“大跳”踢法，我比她踢得好、踢得多。大跳就是把毽子先扔到身后，交叉着双腿跳起来，用一只脚踢毽子。这不仅需要踢得准，还要有足够的力气。后来我和妹妹约定好，一回“大跳”折成五个一般踢的回合，这样方可与她势均力敌。

儿时在乡下最常见的是传统的花毽。花毽的高度一般在12公分左右，多用鸡毛或雕翎做毽身，铜钱做底座。这种毽子看上去很美观，踢起来弹性好，毽子起落的速度也没有太多限制，踢起来后上下翻飞，花样动作全凭自己掌控，毋须做特别高难度的动作，所以适合各个年龄段的人来踢。技艺高的人可以用头顶，用肩抖，用腹蹚，用膝颠，小小的毽子简直成了与主人心心相印的精灵！

我们小时候踢的毽子都是自制的。取一根长度为七八公分的鹅毛管子，用剪刀将其一头剪一段长度约为一公分的十字，剪开的管子这一段分成四等份，再将这根管子开叉的部分撑开，垂直地粘在一枚铜钱上。然后找两片布把铜钱两面裹起来，用针线顺着铜钱的弧度从里到外把布片紧紧缝合起来，这样毽子的基座就制作好了。毽子基座的好坏主要取决于固定在铜钱上的鹅毛管子与铜钱的垂直程度，当然是越垂直越好。

在自家鸡窝里挑选一只最漂亮的鸡，拔上几根鸡毛插进基座上的鹅毛管子里，一只毽子就制成了。影响毽子美观主要有三点：首先是鸡毛，其次是铜钱裹布的颜色和缝纫精度，最后是鹅毛管子的垂直程度。鸡毛有许多种，有芦花鸡的，有茶花鸡的，有京红的，有京粉的。最漂亮的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由锦鸡驯化而来的公鸡毛。这种鸡的毛细长细长的，发亮，有黄里带黑的，有红里带黄的，还有在阳光下如彩虹一样多彩的。五颜六色的鸡毛做成的毽子，简直就是艺术品，捧在手上让人都不舍得踢。

当年每回我与妹妹比赛踢毽子输了，总要给她制作一只毽子作为补偿。究竟总共给她做过多少只毽子，我都记不清了。妹妹一直到她出嫁时都把我给她做的毽子珍藏着，后来全部带到她的婆家去了。再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加上城市的“热岛”效应，城里的孩子再也不用踢毽子取暖，妹妹珍藏的毽子也就派不上用场。每年到了冬天，孩子们都呆在空调房间里活动，虽然很温暖很舒适，但少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童趣。

有一年妹妹家乔迁，我去祝贺，在她家的装饰橱里，看到一只敞开的盒子，内衬是紫罗兰色的绒布，里面错落有致地放着各色毽子。毽子放在那里很好看，据妹妹介绍说，这些毽子都是我过去制作的。对每一只毽子，她都能说出一段陈年往事，让人听来忍俊不禁，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我“老夫聊发少年狂”，当场选了其中一只最漂亮的毽子在她家的客厅里踢了起来，踢了几次，每次都超不过十个回合。岁月不饶人，曾经的姣好容颜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许多人生记忆也日渐模糊，唯有亲情还是那么清新，还是那么鲜活……